正午时分,辛大摇大摆地在道路上走着。虽然还是夏季,但此地介于森林和平原之间,树木茂密,阴凉的地方远多过太阳能够直射的区域,再有骤雨初歇,清风一吹,也就在很大程度上拉低了气温。这里不是官道,也没有任何一条僻静商路会在这里穿行,就算是辛也是因为接到了任务而不得不来这里。
辛的任务从名字上来看的话并不算很难,干掉头狼即可。但狼终归是群居动物,别说头狼,就是一般的小狼崽都有保镖跟着,想要杀掉或者活捉都不是一件易事。与狼王敌对,意味着必须要和狼群正面对战。这样危险的行当就算是数十名猎人一齐出动都要事先准备万全才行。但是——
“喂!狼啊!你在哪里?”走了没两步路之后,辛就抬头高声喊叫出声。一声过后,除了远处传来的回声之外,就再没其他动静。得不到任何有意义的回应,辛只得一边摸着肚皮,一边摇摇晃晃地向前挪出一步。“哎呀,好饿啊,怎么还没有狼出来啊……”
这边的辛还在一步步挪动着脚步,在他看不到的地方,却有三双直勾勾的眼睛一直盯着他。从辛踏入这片山林之地开始,他的一举一动就都在狼的监视之下。从最初始的一匹狼到现在的三匹,随着辛越发深入狼群领地,越来越多的狼加入到监视的队伍当中。可奇怪的是这些狼并没有发动任何的攻击,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只是远远地埋伏着,保持着自己和入侵者的绝对优势距离。
一个小时之后,狼群完成了围拢的工作,超过十六匹成年灰狼将辛完全围住。前后左右各个方向都有狼的存在,只要辛胆敢有逃跑的举动,包围圈就会立刻缩小,而这些野生的大狗们也就会毫不客气地咬断他的脖颈。
似乎是察觉到了周围的危险情况,辛不再胡乱叫喊,虽然从他继续前行的行动中看不出来,但比之先前的散漫,现在的确警觉了不少。每当辛向前迈开脚步,整个包围圈就会随之移动。借助灵敏的嗅觉,狼群能够轻而易举地锁定到辛,可它们却不知辛也能从轻柔的风中感受到它们的存在。
辛又一次停下了脚步。走了这大半天都没有再嗅到其他气味,必然是自己处在了上风口。弯下腰捡起几颗小石子,辛朝着下风口的方向毅然迈开脚步。果不其然,围拢在他周围的狼群立刻变得焦躁起来,甚至有三匹狼直接按奈不住,向着辛的方向移动几步,将包围圈阵型打乱。瞅准这千载难逢的时机,辛仅凭借双耳就锁定住了那三匹狼的所在,转身一刹,掷出三颗石子,直奔三狼而去!只听得呜呜哀鸣,三狼一死一伤一溃逃,包围圈优势荡然无存。
血腥味顿时弥漫开来,其他灰狼都不自觉地被那美妙的香气吸引,纷纷转过了头。就这一错神的功夫,辛屏住呼吸,迈开大步,手脚并用,如野猫一般悄无声息地直逼过去。待得机警的狼回头来看之时,辛又丢出石子,正中它的眉心,点点鲜红立刻喷洒而出。只是两次呼吸间隔,辛就已然奔到了那匹狼的跟前,抡起右臂一拳重击在狼的左脸!看似无力的弱小拳头打在狼的头上却似乎有千斤巨力,三四颗尖牙就在这一击之下断裂崩离,原本威风凛凛的它更是被直接打成了脑震荡,如沙袋一样横飞出去,唬得它身边的同伙一时间不敢放肆靠近。
一拳打完,辛收回了右臂,没有闪躲,没有隐藏,就这样正大光明地向前迈开脚步。余狼无一敢上前冒犯,只能继续保持同样的速度跟在辛的周围,而且它们队伍的形状从圆形变成了两条平行线。
又花费了好一些功夫,辛才在一处悬崖边的避风口找到了这群狼的老窝。就像是匪盗的山寨洞府一样,狼群的老窝就筑在一个天然山洞中。山洞不深也不浅,宽逾百米,高逾二十,里面又有大大小小的洞口通道不知去向何方。在这里不受风雨侵扰又有极佳的视野,实在是个定居的好地方。
嗅到了陌生的气味,狼穴中的众狼都纷纷走出洞口,迎着味道飘来的方向去看。最后一个走到山洞外的灰狼显然就是它们的王。从尖牙到利爪,狼王的每一处都散发着王者的霸气,配合它那两倍于成年灰狼的巨大个头,更加容易叫敌人闻风丧胆,不战而败。但是与这样一位王者对峙的家伙没有三头六臂,而且还偏偏就是一个看上去瘦弱无比,见风就倒的人类——辛。
似乎是不满自己被这卑微的人类俯视,狼王仰头嚎叫。原先还如同卫士一样跟在辛身旁的狼群突然一反胆怯态度,争先恐后飞扑而来,咧开大嘴冲着辛的身体就撕咬过去!狼穴所对的地方正好是个瀑布,而辛又站在山壁上。眼看灰狼就要咬住他的咽喉,辛脚步一滑,避开半身,右手划过半圈,顶住灰狼脖颈,顺势用力一甩,在身体完全避开的同时还将那不要命的狼推到了悬崖下面去。一匹过后还有四五匹,辛就都用这在哪都会被人瞧不起的战术一一将它们丢下山崖。转眼,那十几个负责围捕辛的猎手就都成为他这个猎物的饵食。
狼王见状,一阵长啸,守在洞口的灰狼们立刻加入战斗,分成四五队从各个地方攀岩而上,不一会儿就完成了对这侵犯人类的二次包围。就在辛回头去注意那些狼群之时,狼王迈开四肢,笔直地向着辛所在的崖顶狂奔过去。凭借着绝无仅有的力量和锐爪,巨大的身躯如履平地般奔驰在几近垂直的峭壁上,眨眼间就已攀上大半高度。等到辛听到风中怪响急急回头的时候,印入眼帘的就只有狼王那灰白色的腹毛。下一刻,带动着猛烈劲风的粗壮狼尾用力一甩,险些将辛卷下山崖!
好不容易站稳身形,辛定睛一看,直至这时,他才发现这狼王的魄力当真不一般。与战马同高,与猛虎同壮,再配上一对堪比苍鹰的锐利双眸,当真无愧于狼中之王的称号!就算是经常在野外玩耍的辛,在碰到这样一头大家伙后,也不自禁地缩了缩头。接着,就像是下意识的反射一样,辛的右手握住了背在身后的阔刃剑柄,却又在两三秒钟后松开了手。
“这样可不行,”辛自言自语地说,“要是对付你都要拔剑的话,我可是会被师傅揍死掉的呀!”
像是听懂了面前人类的话语一般,狼王发出低沉的鸣声,仿佛是在警告他不要太自以为是。
双手垂放身体两侧,辛闭眼深深吸了口气,再轻轻地吐出。眼睛紧闭的辛看不到任何东西,唯一的背景就是日光射入的白色。在自然的环境中不依靠视力去行动是很愚蠢也是很聪明的做法,最被人们信任的视觉在很多时候将会成为最致命的限制因素。同时,不用眼睛,用耳朵,用鼻子,甚至是用皮肤去感受自然,也是辛从小就开始接受的“训练”。
狼王见这人类如此贬低自己,立刻嚎叫两声,五匹灰狼应声而出,从五个方向猛冲过去!谁知辛却好像未卜先知般抢在狼牙咬住自己前突然扑倒,随后又迅速向左前方翻滚一周,从最安全的角度闪身而过,非但毫发无伤,还引得那五狼一齐跳了崖。正当狼群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兄弟跳崖自尽的时候,向前翻滚的辛突然翻身跃起,三步并作两步,就这样闭着眼睛冲到狼王跟前,双手齐出,一上一下扣住狼王口鼻,猛地一抽,再猝然崩出一拳,正中狼王鼻尖!
最宝贵的鼻子遭受重创,狼王当即后退,一边招呼群狼上前战斗。可是无论群狼如何努力,就是无法抓住像树叶一样随风摇摆的辛。而辛也只是闪躲,并不对它们下手,不过一旦让他抓到空隙,就会迅速贴近狼王伺机强攻。
身边的部下越来越少,尽管全是它们自己摔落山崖,辛的作为依旧触及到了狼王的底线。昂首嗥叫一声后,身形魁梧的狼王几步上前,张开血盆大口冲着辛的身体猛地咬去!凭借天生巨大的咬合力,狼王能够轻而易举撕裂人类所锻造出来的最强铠甲,哪怕是厚重的塔盾都无法阻挡它利齿的合拢!可是接连三口,狼王都无法得手。那该死的人类灵活地就像成了精的燕子,或抬手或侧身,每次都能用最恰当的动作避开这夺命血口!
屡次攻击不成,狼王立刻低吼一声,两匹狼同时行动,一左一右飞扑过去。稍迟片刻,狼王再度张口咬去!感受着大气中的不安因素,辛忽然站稳脚跟,睁开右眼,双臂伸出,握住双狼长嘴,左右开弓,牵扯着使其对撞,并推送到狼王嘴前,又在狼王一口咬下的瞬间高高跃出,空翻一圈,右手抽出阔刃剑,看准狼王的后颈,一剑劈下!
随着狼王上下颚骨的阖闭,在两段灰狼后半部身体掉落在地的瞬间,银白色的剑光也正好略过狼王的脖颈,消失无踪。下一刻,狼头与身体脱离,大量的鲜血从喉管周围喷洒而出,将狼头与两段灰狼尸体全部染红。单膝跪地的辛有恃无恐地站起身,当着所有灰狼的面用力甩去剑刃上的血迹,随后轻轻收入剑鞘之中。上前两步,一把提起硕大的狼头,转身抬脚便走。
愣了约有两三秒的间隔,狼群中突然传来一阵狼鸣,所有灰狼突然警醒,立刻奔上前来挡住辛的去路。辛扫视了一下周围,最后将目光落在那匹狼的身上,俯身捡起一颗石子,冷声道:“你就是这里的老二吗……”话音刚落,指甲盖大小的石子就已命中击瞎了那狼的眼。
负伤的灰狼哀嚎着逃开,群狼也转身追去,仿佛那声哀嚎是它们的撤退命令一般。没有了阻挠,辛也不再逗留,把巨大的狼头挂在背后,和来时一样,大摇大摆地离开了。可刚走出没两步,他又浑身一阵颤抖,一边叨念着“居然还是拔剑了”一边绿着脸向前挪着脚步。
次日清晨天还没亮,“寂静森林”边一个小村子的村长就已经洗漱完毕,焦躁不安地坐在家里的餐桌旁等待着。因为山谷里狼王的事他已经连续好长一段时间睡不好觉了,但像昨晚那样辗转反侧都无法入眠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。原因无他,正是昨日有个年纪轻轻的小孩子佣兵前来确认任务。有佣兵来接自己的任务,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,可对方还只是个孩子,就算他是佣兵,也肯定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。由于担心是自己没有拒绝而害死了那个少年,老头寝食难安。就在他决定要到村口去等待的时候,屋外传来了一声轰响,好似什么重物掉落在地的声音。
老村长推开房门,只见一个长着大嘴的巨狼直勾勾瞪着自己,当时就吓傻了眼,扑通一声跌坐在地。
“哦!这不是村长老伯嘛!”辛笑着打招呼,“狼王我已经干掉了,这就是它的脑袋。你应该给我钱了吗?还有可以的话请我吃顿饭吧,我快饿死了。”
“好好好……”村长茫然地应答着,却还是坐在地上,根本无法移动,更别说爬起来走路了。
“喂!快点啊!我真的好饿啊!”
“啊?哦……哦,好的好的!”再次被辛催促,村长才扶着门框爬起来,抖着双腿走进屋内。如今的他大脑一片空白,先是往厨房走,想起来要付钱,就又到了卧室拿钱,刚要出门,却又想起大英雄肚子饿。如此,废了好半天的功夫,才抱着大碗小碗的干肉面包从里头出来。
再次见到那个大如磨盘的灰狼脑袋,老村长就算有了心理准备还是不敢正眼去瞧,偷偷瞥一眼都要狂做深呼吸才能镇定。可辛却不管这么多,抢过老头手捧的食物就往口里塞,三下五除二,竟然在眨眼间就掠走了全部。只是他的嘴并不像手这么快,嚼得慢,吃得少,最后还得仰起脖子并用双手顶住才不至于糟蹋粮食。
好一会儿,辛才心满意足地拍着肚皮,坐在地上摇晃着双脚。老者缓步来到辛跟前,偷偷拿嘴努了努狼头,小声问:“这个狼……就是狼王?”
“是啊,除了狼王,你哪里还能看到这么大的头?不过这狼王的确很大,难怪它能成为群狼的头领,而且还是那么大一群。”
“小英雄你替我们杀掉了狼王,我仅代替这村的父老乡亲向你真心道谢!”似乎是终于接受了事实,老村长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,顺势就要拜服下去,却被辛忽然扶住。为了不失礼节,他还是低垂下了头,好像有意要把自己的身份压得很低。
“不用不用!”辛说,“你是雇主,我是佣兵,我打狼,你给我钱,就只是这样而已。而且我师傅说过只有战俘才需要给人下跪的,你又不是我的战俘,就别跪了。”
但村长不允,还说:“不不,小英雄是我的恩人。狼王一死,狼群一定会散去,那我们也就可以重新回到以往狩猎的生活了。或许对你来说杀狼王只是一件小事,但对我们来说,这确实关乎到生计的!”
在他的设想中,自己这一番话必定会引得小英雄一阵客套,谁知在他话音刚落之时,就听辛忽然冷了语气,似乎还略有不悦的反问:“你真的这么认为吗?”
“什么?”
“狼可是群居的动物,就算这个狼王死了,还有第二个,第三个……你们要去狩猎,肯定还会跟它们碰头。或许这个狼王特别聪明强大,所以你们打不过它。下一个狼王应该不会是你们的对手,所以没有什么问题。”
“无论如何,还是感谢小英雄你的出手,这里是说好的酬金。”老村长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袋钱,恭恭敬敬地递到辛的手中。“我们村实在不是什么起眼的地方,当然也没有什么大钱。这袋钱里共有一枚银币和一百枚铜币,正好是要付给你的酬金总数。”
兴奋地应答了一声,辛打开钱袋一看,果然见到一枚透着银灰色的硬币孤零零地躺在一片铜黄上。没怎么多想,他就将银币取出,而后束紧钱袋向上一抛,准确无误地将钱袋丢到了老村长的手中,同时还开口说道:“任务的要求是帮你打狼,然后我拿两个银币,但是没说你要给我吃饭。反正我都吃了你的东西了,那就拿一半的报酬当饭钱吧!”
“但是……”村长似乎还有话说,可辛却更快他一拍,伸手包着老头的手掌握成拳。自然,那百枚铜币也就没法再送出了。
确定了村长不再有松手的举动,辛转过身大步离去,转眼间就到了村口。这时村长才急忙呼喊出口:“请问,恩人的名字是什么?”
在村子外驻步的辛回过头来,嘻皮笑脸地答道:“我叫辛·兰德维克,迟早会成为最有名的佣兵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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